tiktok美国节点

今天，TikTok在美国的最终去留，似乎看到了曙光。新闻短短一条，我就不重复了。

1月20日，特朗普上任的第一天，紧急特批了一条行政令：暂缓对TikTok（美国版抖音）“不卖就禁”法案的执行。

什么是“不卖就禁”？

就是，根据拜登2024年签署生效的《外国对手控制的应用程序法案》，TikTok的母公司“中国”字节跳动，必须卖掉所持股份，否则将关停。截止日期：1月19日。

这条粗暴的“不卖就禁”法案，引起了美国年轻人的强烈不满。什么，你不让“对手”（adversary）的应用进美国？哈哈。那我就去对手的国家用。大批美国年轻人涌入抖音、小红书。堪称盛况。

于是，特朗普宣布暂缓禁令。大家不要激动。我能解决。谈判吧。

是的。谈判，也是最好的办法。坐下来唇枪舌剑，总比站起来挥舞拳头好。

可是，这一谈判，就谈了8个月。行政令本来是延期3个月。只好再延期。然后再延期。

至于吗？不就是一个短视频APP吗？至于要这么高规格、谈这么久吗？他们到底在谈什么？是不是一些美国利益集团，都看中了TikTok这块肥肉，怎么都谈不拢怎么分，所以最后打起来了啊？

不是。至少不全是。

谈很久，是因为美国发自内心地恐惧，和中国基于法律的要求，极难找到中间路径。

什么？美国“恐惧”TikTok？

是的。美国（尤其是政府）“恐惧”TikTok。这个恐惧，大概有三层。

第一层恐惧，数据安全。

据报道，TikTok上，已经有1.7亿美国用户了。他们每天会上传海量的、海量的、海量的视频。在这种体量下，就难以避免会包含一些敏感数据。

比如，某州政府官员发个自拍：家人们，我今天新买的项链，你们看好不好看？结果没意识到，背后的白板上，是下个季度的财政预算。

比如，一个血气方刚的大兵，在航空母舰上发了一条视频：这是我入伍的第一天，带兄弟们看看我上班的地方。

这就是数据安全的恐惧。

不过，这一层恐惧，并不难解决。TikTok已经承诺，所有数据不出境。而且，我们和中国的字节跳动完全独立运行。你放心。

显然，美国并不放心。那你想怎么样？承诺不可靠。技术实现不了才可靠。我们坐下来谈谈。

所以最后，关于数据安全的恐惧，大概率是由一家美国政府在政治上、技术上都信任的美国科技公司，实施技术托管和运营监管的角色，来化解。

这家公司，现在普遍认为会是Oracle。是的。就是前两天做了6个小时首富的拉里·埃里森的那个Oracle。全球最知名的数据库公司。

这一层恐惧，不难解决。这完全可以听你的。难的，是第二层。

第二层恐惧，股权安全。

好。数据已经在美国了。但是TikTok这家公司，（据报道）有超过1/3的股份，是字节跳动的。

字节跳动，是家中国公司。我怎么知道，这家中国公司，不会动用手里的权力，从内部干涉TikTok的运营，躲开外部的监管呢？

字节，你必须卖掉你的股份。

这就过分了啊！我跋山涉水、翻山越岭、远渡重洋到美国来投资，是为美国经济做贡献来了。你怀疑这个，我改这个。你怀疑那个，我改那个。我都配合。但是最后你要我卖掉股份，那我还来干嘛呢？

你们这里的营商环境，怎么是这个风格啊？

你必须卖。我坚决不卖。

冷静。冷静。都冷静。你在乎的，真的是股权吗？不。你在乎的，是安全。有没有可能，我保留股权，你保留安全呢？

这时候，就需要谈判的智慧了。你真正在乎的安全，其实是两件事：数据安全，和算法安全。数据安全，前面已经讨论过了。如果算法安全，我们也有别的方法解决，是不是就可以在股权问题上，不要太纠结呢？

什么是算法安全？

第三层恐惧，算法安全。

算法安全，其实是美国最大的恐惧。

媳妇怒怼婆婆。你点了个赞。之后，刷到了很多霸气媳妇。于是你觉得，全世界的媳妇终于翻身做主人了。

一个小伙子说自己轻松年入百万。你点了个赞。之后，刷到的小伙子都是年入百万。于是你觉得，我是不是太失败了，我这样不行啊，我要找老板谈谈。

这就是算法。

你“刷”一下，出现了下一条短视频。这条短视频，不是你自己“选”出来的，而是平台“推”给你的。这就意味着，你能看到什么，不是由你决定的，而是由平台决定的。平台用“算法”决定的。这个算法，对所有人来说，是个黑盒。

美国政客说，那么，平台有没有可能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，往黑盒里加一些自己的目的呢？比如，写一行代码，把推送特朗普负面新闻的比率，提高20%？一行代码。只要一行代码，就可能影响美国大选。于是他们强烈要求：不行。你可以用算法。但是你必须把算法公开。

这个恐怕不行。这已经不是字节愿不愿意的问题了。这已经是违不违返中国法律的问题了。

中国出口管制目录里，明确把“基于数据分析的个性化推荐技术”，纳入审批。

TikTok，应该遵守美国的法律。但字节，必须要遵守中国的法律。我是无权把算法公开给你的。

这也许就是，谈判谈了8个月，都没能达成协议的最核心的原因。

那为什么今天，会有转机呢？

现在的普遍猜测有两个。

第一，双方可能达成了一个“不转让，仅授权”的算法合作机制。

这个算法还是字节的，还是中国的。但我封装后（看不到源代码），授权TikTok使用。字节收授权费。

字节没有违法，又能获得授权收益。因为有算法授权收益，这样我的股权还可以少点（比如19.9%？）。大家都让一步。

但是，这个方案没有完全解决美国的担忧。封装的源代码，依然是黑盒。

如果最后是这个方案，可能美国会对授权版本进行暴力测试的方式，验证里面没有“特殊目的”。每更新一个版本的算法，暴力测试一次。然后上线。

第二，双方可能达成了一个“硬分叉，重训练”的算法合作机制。

我的算法真的不能给你。这违法。那这样，我们用美国用户的数据，重新训练一套算法吧。

这套完全出生在美国的算法，能完全解除美国政客的担忧。它的公开，也并不违反中国的法律。

但是，这会短暂影响美国用户的体验。突然算法不准了。刷到的视频，不那么理解我了。另外，重新训练，要额外花巨大的成本。

不过，也许，这是当下最可行的方案之一了。

现在我们回过头来看这句话：

“字节跳动将按照中国法律要求推进相关工作，让TikTok美国公司继续服务好广大美国用户”。

你大概就能理解，这里面每个字，都是多么的不容易了。

那么，最后是方案一，还是方案二呢？或者还有方案三？或者最终还是没能达成协议？

我没有任何内幕消息。

但我想祝福字节跳动。中国企业出海，非常不容易。技术问题之外，还有太多地缘政治问题。你给大家做了一个非常好的示范。

把产品做好。严格遵守所有国家的法律。

然后，不卑不亢。不舔不跪。

作者/ 刘润/ 歌平版面/ 黄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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